“知道错了吗?”
荀皇后端着茶杯轻抿一口,抬眼看着面前的时光。
时光双眼无神,只是问:“翠翠呢?”
“翠翠?”荀皇后掀唇讥笑:“她怎么死的时儿难道不知道吗?”
时光懵了,莹白的小脸霎那间失血透明。
荀皇后讥笑一声,不紧不慢地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,缓缓道:“看来我教你的你是都忘了,我怎么对你说的,不要相信任何人,而你却信了一个低贱婢女的话!”
“她不是低贱的婢女!”时光反驳。
荀皇后眼睛微微眯起,她站起身慢慢走到时光身边,伸手打了他一巴掌。
“我看你是昏了头!皇宫里那么多人,难道你每个都相信?每个都想救?!自己身陷险境还有空关心别人,我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!”
荀皇后哼了一声,不知想到了什么,神情稍稍缓和:“不过她倒是有良心,终究没忍下手,选择穿着你的衣服替你去死,不然重华宫里烧焦的那具尸体就是你了。”
时光哆嗦着嘴唇,他觉得好冷。
荀皇后摸了摸着他的头,却让他抖得更厉害,她叹了口气,柔声道:“你要是将我的话放在心里,也不至于是站在这个局面。我本意也不过是想看看毅王究竟能耍什么花样。”
时光猛地抬头,嘴角僵硬地咧了出去,像哭又像笑:“你早就知道?你是故意的,就算翠翠没做这件事你也不会放过她对不对!”
见他这般失魂落魄,荀皇后失望至极,气头上竟没注意到称呼的变化,她一甩衣袖坐在榻上,没有否认。
“我早就知道她是毅王的人,反正她本来就该死,借此事打压毅王,震慑朝堂,一举两得。”
“而且,你父皇也是知情的。”
时光彻底瘫坐在地上。
褚嬴在出事的两天后见到了时光。
事出紧急,宫门紧闭,褚嬴求见被拒,他便日夜等候,两天后终于进宫。
现在局势混乱,毅王被软禁,而武帝急火攻心,旧疾复发,在寝宫修养,现在上至朝堂,下至小门小户都知道皇宫已经变了天。
其中细节无人知晓,褚嬴想,他既然能进宫,那么殿下就应该无事。
虽然这么想,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,直到他在三林苑看到了殿下。他安静地坐在那里,就像往常一样,乖巧地等自己过去。
“殿下。”
褚嬴抓住他的手,指尖触到的肌肤冰凉一片,他看了看时光苍白的脸色,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。
“我一直在等你。”
时光轻轻说着,柔顺的睫毛低垂,遮住了眼底的情绪,耸拉着的眉眼不复以前的活力,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。
褚嬴心中发疼,他不明白殿下为何忽然如此,想问却又不知怎么开口。他将殿下揽入怀里,手轻拍着对方的背,就像之前他对自己做过的那样。
“对不起,我来晚了。”
时光听见他的声音,脸颊前就是褚嬴的横阔的胸膛,他能抓到温热,听见这人稳定安心的心跳声。
“我没事的。”时光下意识安慰他。
可褚嬴发现了不对劲,时光的身体在发抖,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。
“你别吓我。”褚嬴急得连敬语都忘了。
时光眉头紧皱,偏头“哇”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。
褚嬴脸上红色尽褪,失声叫道:“殿下!”
“快叫太医,快叫太医!”
他想去叫人,可时光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,朝他摇头。
褚嬴知道他不想自己离开,便紧紧地抱着时光,他已经完全丢了儒雅公子的风范,在原地嘶吼着。附近的侍卫们听到动静进来,都被吓了一跳,领队的是个有头脑的,见此情形,连忙派出两个侍卫,一个去太医院,一个去将情况报告给皇后。
“殿下别睡,殿下…”
褚嬴的声音都带着哭腔。
“我就说你是个爱哭包吧。”时光伸手想抚掉他的泪水,但已经没什么力气。
褚嬴不知道自己在流泪,只慌张地擦着时光带血的嘴角。
“别说了,殿下!”
时光嘴角扯起一抹弧度,笑容中多少带着些苦涩,他将视线从褚嬴脸上移开,出神地望着窗外,褚嬴看着心惊,下意识又抱紧了些。
时光浑然不觉,喃喃道:“为什么,你还叫我殿下啊?”
“你应该…”
他的声音越来越小,嘴唇蠕动几下后缓缓闭上了眼。
“废物!”荀皇后一把拂开桌上的茶壶,目眦欲裂:“要你们有何用!”
太医跪在地上哆嗦着发抖,“回娘娘,太子殿下肝气郁滞,按理说吐出瘀血就无事了,但是,但是臣真的不知殿下为何不醒啊。”
“废物!”荀皇后撑着额角,略有疲惫。
太医害怕地伏在了地上。
“皇后娘娘。”
刘德贵从门口进来,步履匆匆。
荀皇后斜倪了他一眼,道:“什么事?”
刘德贵伏在她耳边,悄声说:“褚大人又在殿外跪着了。”
“让他跪!”荀皇后可没心思管他。
“可老奴看褚大人像是撑不住了,自太子殿下昏迷以来,他每日都过来跪着,坚持要见殿下呐,怎么劝也不行。”
荀皇后听完沉默了下来,她眸光微暗,略一思忖,道:“召他进来。”
不多时,门口出现了一个步履蹒跚的白色身影,他直着腰,朝殿内一步一步走过来。
说是走,不如用拖更为准确点。
褚嬴已经无法弯腿,只能一点一点地拖着两条腿慢慢地过来,近了就可以发现,他的膝盖处已经渗出了血,因身着白衣,显得尤为明显。
荀皇后微惊,这种程度膝盖处怕是没有一寸好皮肤了,随即她又在心底嗤笑一声,转头吩咐上一壶新茶,然后遣散了太医和宫人。
他走的很慢,荀皇后也不急。
殿中只剩下她和褚嬴一人。
“臣要见太子殿下。”褚嬴直接表明来意,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,又直接跪了下来。
“本宫若说见不了,你会如何?”
褚嬴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将双手交叠置于额前,跪伏在地上,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。
“臣有办法让殿下醒过来。”
荀皇后皱眉,神情严肃起来,“若骗本宫,你知道后果吗?”
“臣知。”褚嬴直起身来,深褐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,丝毫不惧。
短短两个字却说的掷地有声,荀皇后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,她忽然不敢细想,但她分明知道,这是不一样的。
人的痛苦会把自己折磨到多深呢?这个问题或许在不久后会得到答案。
但情深不寿,有些东西注定难以两全,这恐怕是她最后要教给元时的了。
“你去吧。”她道。